二月十八日(3月4日),祈请使团抵镇江。为了送招降诏书给李庭芝,阿朮命使团在镇江停留十余日,这就给文天祥脱逃创造了机会。但是,文天祥的活动时刻受人监视,一个姓王的元军千户一刻不离左右。在镇江脱身,只能走水路,元军为围困扬州,已把百姓的船只全部拘收;即使找到船,夜里出门也很困难,因为元人实行“宵禁”,禁止百姓夜间外出,每个街口都有骑兵把守,没有元军的“官灯”提在手里,休想通过。长江江面上,全是元军的兵船,连亘几十里,夜间在江中行船,更是危险万分。
文天祥立意要逃走。他知道一旦使团离开镇江,渡江北上,更难于脱身。他伺机与杜浒、余元庆商议了逃跑计划,并且准备了匕首带在身边,假如事情败露,就自杀殉国。元军对南宋宰执们的从人看管不严,他们可以自由活动,杜浒和余元庆等经常在外面活动,观看地形,寻找船只。余元庆的一位旧时朋友,这时恰在元军中管船,经元庆的游说,此人愿意密调一船,为大宋救回一名丞相。杜浒颇有本事,他不但找到了从文天祥住处到江边的近道,约定了带路人,还拿到了一盏“官灯”。二十九日中午,元军押送官突然通知祈请使渡江,贾余庆等人从命乘舟而去,文天祥推托有事同吴坚商量,第二天与吴坚一同渡江,好在未引起怀疑,否则整个计划就要落空。
夜色降临,文天祥装醉,骗得王千户离开。杜浒约好一块逃走的十二个人,二人已在船上。由于有“官灯”在手,又有人带路,所以文天祥等十人很顺利地到达江边;过街口时惊了拦街的战马,嘶叫起来,但是守卫士兵都熟睡未醒,有惊无险。但是江边约定地点没有船影,等了多时船也不来,急得文天祥要跳江自尽。余元庆涉水找船,终于把船找来,人们慌忙上船,逆江而上。小船在元军兵船中穿过,又得顺风,天明前文天祥一行在真州附近弃舟登岸,直奔真州城下,守城宋军将他们迎入城内。
文天祥能从千军万马中逃脱,真算是一大奇迹了。元人到三月初一(3月17日)才确信文天祥已逃走,在镇江城内搜索三天,毫无结果,只能处罚王千户等人。
真州守将苗再成见到文天祥,非常高兴。他告诉文天祥,最近有个樵夫砍开一株大树,树中生成“天下赵”三字,说明赵宋王朝还有希望,天将助我复国。苗再成建议淮西制置使夏贵与淮东制置使李庭芝在文天祥的协调下,摒弃前嫌,联手作战;夏贵可出军江边,虚张声势,作进攻建康之状,牵制元军;淮东诸军则同时并出,收复镇江等地,然后四面合围瓜洲,置阿朮于死地。如果此举成功,宋军就可以截断临安元军北归之路,歼灭元军主力。
文天祥认为此计大妙,中兴全赖于此,立即致书李庭芝、夏贵、姜才等人,希望他们依计行事。但是,苗、文二人不知道夏贵已经降元,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。
三月初二(3月18日)晚上从扬州传来的消息,使苗再成大吃一惊。李庭芝派人告诉苗再成,有人密报元人已指派一名宋丞相前往真州赚城,此丞相可能就是文天祥,应该尽快将其处死。苗再成难辨真伪,不忍心杀文天祥,乃于次日把天祥一行十二人骗出真州,关在城外,又命两个义军头目反复用言语试探天祥,想弄清他是不是奸细。文天祥慷慨陈词,甚至要自尽殉国,终于感动了二位头目,相信他是忠臣,并告以实情。真州是回不去了,二义军头目放他们一条生路,让他们前往扬州。
入夜,文天祥等至扬州城下,不敢进城。文天祥采纳杜浒的建议,准备暂避在乡下,然后寻路到通州(今江苏南通),渡海下江南,去追随二王。但是余元庆等四人居然携金逃走,不知去向。初四,剩下的八人躲在一处半山土围之中,恰逢押送祈请使团的大队元军从旁经过,马蹄与箭筒撞击之声,清晰入耳。幸好大风骤起,乌云密布,山色昏冥,文天祥等人才未被发现。初五,文天祥等人再次遇险,几乎被巡逻的元军尽数捕去,所幸又是大风四起,元军只抓走一人,匆匆离去。
文天祥逃得性命,不敢进高邮城,因为李庭芝已传令淮东诸郡捉拿赚城奸细。文天祥被宋、元两方军队追捕,躲来藏去,终于找到稽家庄暂住,并由庄主稽耸于三月十一日(3月27日)派人送进泰州城。至此,文天祥基本脱险了。
三月二十四日(4月9日),文天祥泛舟至通州,恰闻元军正四处搜捕脱走的文丞相,元人的反间计不攻自破,守将杨师亮迎天祥入城。
近一个月来,文天祥等几个人穿行于宋元军队对峙的地区,蒙受不白之冤,无法取得宋人信任。他回归江南心切,又恐被元人捕去,好在似有上天相助,终于大难不死,又可得为宋臣报效国家。他的遭遇与那些被元军驱赶北上的祈请使、太学生乃至全太后、幼皇帝,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文天祥毕竟是文人,他用诗歌记述了这段艰难的旅途,并以《指南录》作为这些诗歌的总名。他把自己与北上宋人做了比较:
我作朱金沙上游,诸君冠盖渡瓜洲。
淮云一片不相隔,南北死生分路头。
公卿北去共低眉,世事兴亡付不知。
不是谋归全赵璧,东南哪个是男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