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黜李显,执掌国政
“朕、朕来迟了……”李显紧走几步来到御案旁,好半天才喘匀这口气,突然发觉气氛有点儿不对——母后身披祎衣、头戴凤冠,大大方方端坐龙床之上,那他这个皇帝坐哪儿?
其实感觉奇怪的不仅是他,下面的官员早就一头雾水——昨儿都掌灯时分了突有宫使通知,皇帝、太后在外朝临时召集朝会,有军国大事咨问百官。今早糊里糊涂来了,才发现并非九品以上大朝,仍是参加常朝的那些人,那还挪到乾元殿干吗?而且皇帝迟迟不到,太后反倒占了御座,说是等皇帝到来再作计议,究竟怎么回事?
“母、母后,您……”李显有些难为情,就算母亲占了他的座,他也不好意思叫母亲起来啊。
媚娘明知他在旁边,却瞅都不瞅一眼,兀自端然稳坐,环顾百官道:“先帝龙驭上宾,本宫已属未亡人,孝满之日卷帘归政,实在是如释重负,原以为可吃斋念佛,清清静静了此一生。怎料国事不宁,竟有人蓄谋败坏我李氏江山!”
此言一出百官悚然,不禁面面相觑,摸不清她所言者是谁?但见太后悠然起身,一脸恭敬之态,面向西侧深施一礼——天皇大帝梓宫停在大殿西边,口中念念有词:“臣妾为保社稷,今日只得抛头露面再临朝堂……”说罢倏然变脸,扭过身朝殿下一声大喝,“来人哪!”随着这声呼喊,殿外一阵喧然,数百名武士冲上殿来!
群臣大骇,但见这些武士并非皇宫亲卫,而是羽林军,个个顶盔掼甲、罩袍束带,手中攥着寒光闪闪的千牛刀;涌入大殿后分两队,顺着朝班左右包抄,眨眼间便将殿内所有人都围困起来,而在外边还有一队士兵封锁了殿门。三省宰相、八座尚书、九寺列卿、宪台大夫乃至一切五品以上重要官员,一个都走不脱,这会儿大家才明白——难怪要在外朝大殿,是为了便于羽林军埋伏。
虽说没病不怕吃凉药,百官还是个个揪心,昨晚才接到临时朝会的讯息,毫无思想准备,即便没有谋反之心,猛然瞧见这阵仗焉能不惧?
紧接着又见两员压队的大将走进来,竟是程务挺、张虔勖。众人愈加疑惑——程务挺不是在朔州备战突厥吗?怎会出现在洛阳?
媚娘一见程张二将立刻传令:“速将贼子拿下!”
“是!”二将答应一声,竟朝龙墀之上奔去。
李显站在御案旁,早被眼前这一幕闹晕了,正冥思苦思猜测谁要谋反,却见程务挺、张虔勖朝自己扑来,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已被二将掐住臂膀动弹不得。
百官张目结舌,简直怀疑自己在梦中,而且是一场极其荒诞的梦——皇帝造自己的反,世上会有这等诡异之事?
“怎么回事?放手!”李显惊恐地叫着,“你、你们为何抓朕?”
一片惊愕之中,顾命大臣裴炎阴沉着脸走到大殿中央,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藤纸,当众宣读——原来是太后的令旨,其上列举了李显自天皇驾崩以来的种种不当之举,上到不谙朝政、不纳忠言,下至荒淫享乐、酒色无度,把他说得比昌邑王、苍梧王还要不堪,其中最重的一条罪竟是要把皇位禅让给外戚大臣。列举一大堆所谓罪状后,给出的判决是废黜帝位,降为庐陵王!
群臣半信半疑,眼巴巴看着面前发生的事,渐渐觉得这不是一场怪梦,而是一场噩梦——武太后身为皇帝生母,竟然面不改色地废黜自己的儿子;裴炎身为顾命大臣,竟然沉着冷静地宣读废帝令旨;羽林军本是保护皇帝的,现在却擒拿皇帝!庐陵,多么不祥的一个封号?南朝刘宋之时被杀的宗室刘义真、刘子舆、刘德嗣,个个是庐陵王!这难道不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?
李显放声大呼:“胡说八道!凭什么废朕?我没罪!”
“没罪?”媚娘厉声质问,“你要把皇帝之位让给韦玄贞,难道不是背叛祖宗、毁弃社稷的大罪?”
“没有!我没……”
媚娘手指裴炎:“此乃裴相公亲耳所闻,内侍宦官、大殿亲卫也可见证,你还想抵赖?”
“我、我……那是……”李显不懂谨言慎行,说过的话也是转脸就忘,母后一提醒,他才想起自己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,但那明显是负气之言,怎可作数?
媚娘根本不容他辩解,以更洪亮的声音训斥道:“你以为这天下只是你的吗?天下者,乃高祖、太宗之天下,你不过奉祀守业而已,焉能让国与人?”这声质问响彻朝堂,百官听来竟觉得耳熟——对啦!八年前天皇病重,欲让天后摄政,宰相郝处俊当殿谏阻,说的就是这番话。八年后的今天太后又把这套大道理原封不动地搬出来,然而这次却成了废黜皇帝的理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