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滩素有“黄金荣贪财,张啸林善打,杜月笙会做人”的说法。
正如其秘书胡叙五所说:“杜月笙之胜,不在做事,而在做人。”
黄公馆的女主人林桂生是个狠角色,江湖人称“阿桂姐”,在青帮中的身份仅次于黄金荣。这一日,阿桂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,杜月笙一连数日衣不解带,守在榻前服侍病人,面面俱到,十分尽心。阿桂姐也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,有意扶植杜月笙出头。恰巧此时黄府出了个意外,杜月笙抓住了机会,从一群门徒中脱颖而出。
事情是这样的:有一次黄金荣不在家,本该运进黄府的一麻袋烟土,被一名门徒拐跑了。可巧那天人手不足,能够执行家法的打手们都外出办事去了,阿桂姐一时竟无人可用,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,杜月笙站起来:“我去。”
一句话给阿桂姐解了围。杜月笙单枪匹马地上了路,枪还是临时跟阿桂姐借的。杜月笙这个人,头脑清醒,每临大事有静气,他分析小偷肯定不敢进法租界,因为那是黄金荣的地盘。入夜之后,上海城的城门已经落锁,小偷出不去,能走的路只剩一条,就是去英租界。想到这里,杜月笙便直奔英租界而去。
刚过孔子路,就见月光下一辆黄包车正在前行,车上放一麻袋,拐麻袋这主儿正坐在麻袋上东张西望。杜月笙追上前去,亮出手中的枪,连小偷带车夫都被吓傻了。
杜月笙提枪吆喝:“这是黄金荣黄老板的!马上拉回黄公馆!给你两块大洋!”
车夫二话不说,掉头就往黄公馆跑。小偷哀求杜月笙,“货给你,放我一马吧。”杜月笙也不跟他废话,径直把他押送回了黄公馆。
外表文弱的杜月笙居然立下如此大功,不禁让阿桂姐刮目相看。她决定进一步考验考验这个小伙子,这一次,阿桂姐带他去赌场豪赌,赢回两千多块大洋,全赏给了杜月笙。
在当时的上海,两千块大洋足可以买下一套豪宅。为什么给杜月笙这么多钱呢?阿桂姐就是想看看他怎么花钱。如果杜月笙用这笔钱买房置地,说明此人可靠,但不可大用。为什么呢?眼界浅。如果他拿这钱吃喝嫖赌,那便说明他既不可靠,更不可用。没想到,杜月笙用这笔钱还清了赌债,其余的散给了从前一起混街头的弟兄。阿桂姐不由得暗自赞许:此人办事牢靠,不贪财,敢交朋友,可堪大用。
经林桂生推荐,杜月笙得以进入黄金荣生意的核心圈。杜月笙办事稳妥,忠诚不渝,路子又野,给黄家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虽然功成名就,杜月笙做人做事不敢有丝毫懈怠,始终战战兢兢,可以说是谨慎之极。北伐成功后,吴开先担任国民党上海党部负责人。杜月笙多次托人带话,想请吴开先吃饭,可是吴开先看不起他,屡屡拒绝,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了,每每口头应承,然后再不声不响地爽约。即便如此,杜月笙依不放弃,三天两头请人找他。终于有一次,吴开先被纠缠不过,把心一横:杜月笙还有三头六臂不成?我为什么不能去会会他?就答应了杜月笙的邀请。
这一天,吴开先如约来到杜府,杜府的大管家万墨林毕恭毕敬地在大门前深施一礼;送进二道门,又有杜月笙的头号法律顾问、上海名律师秦联奎客客气气上前迎接;三人进到内厅,只见杜月笙穿着一身长衫,正在默默地等候。
长衫代表什么呢?长衫代表“文化人”。杜月笙刚发迹的时候,是“白相人”的打扮,所谓“白相人”,就是上海人形容无业游民、地痞流氓的一个特定名词。以“白相人”身份出道的杜月笙,早年喜欢穿一身短打:纺绸绣缎,衣襟中分,单排纽扣。左胸前挂一条粗金表链,系一个插入衣袋的西洋弹簧金挂表,手指上再配一枚光芒四射的大火油钻。后来有一次参加上流社会的高端宴会,看到身边有身价、有地位、有教养的上流人士的穿着,杜月笙自惭形秽,在桌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大钻戒摘下来,从此再不佩戴。服饰也变了,平时只穿一双布鞋,麻布长衫加身,所有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,即使夏天也不例外。
杜月笙双手扶膝,眼观鼻,鼻观口,口观心,正襟危坐于沙发之上,见吴开先进门,满面春风,起身相接。吴开先不由得心中惭愧:前几次答应来,他们也这样等过我吧?试想三人一线,大眼儿瞪小眼儿,等了又等,盼了又盼,最后没等到人,该有多失望?
杜月笙开了口:“老早想约吴先生过来坐坐,就因为我这里一天到晚人来客往,实在太忙,所以一直拖到今天,您别怪罪。”
言语从容,态度平和,就好像此前多次被吴开先拒绝的事情,压根儿没发生过似的。
吴开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,只好含糊地说:“岂敢岂敢。”
打从这儿起,俩人成为生死之交。
结交吴开先这件事,足以说明杜月笙多会做人,多会结交人脉。杜月笙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,叫作“别人存钱,我存交情”。黎元洪的秘书饶汉祥甚至为杜月笙写过一副对联:“春申门下三千客,小杜城南五尺天。”杜月笙很是喜欢,将这副楹联挂在自己公馆的客厅里。这副楹联将杜月笙与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并举,以称赞杜月笙“散尽千金之财,广结天下之友”的做派。